2025年全国高考报名人数为1335万人，自2017年以来首降。而从今年高校的招生录取结果来看，民办高校招录结果呈现出“冰火两重天”——
一方面，今年首次招生的福建福耀科技大学和宁波东方理工大学等新兴民办高校高分“出道”，狂揽高分学子；与此同时，大量传统民办高校遭遇招生“寒冬”。在上海，本科普通批次第二次征求志愿总计1114个招生计划，其中23所高校的33个院校专业组共计1054个招生计划降分录取，大部分为民办高校；在广东，23所民办本科高校中，有14所高校未招满，总缺额或超过2.5万人；在广西，本科批第四轮征集志愿甚至取消最低分数线限制……
民办高校上演的招生“冰与火之歌”掀开了高等教育院校生态变化的冰山一角。多位高教专家在接受采访时直言，随着高等教育的普及，大众对高等教育的期待已从“有学上”转向“上好学”，是高等教育从规模扩张到质量提升、大浪淘沙的必然结果。以质量、就业为导向，教育对个人发展的增值作用愈发主导着“志愿填报地图”的重新绘制。
招生“凉凉”只是敲响警钟的开始，对大量进入生存模式重构期的存量民办高校来说，转型与升级迫在眉睫。
招生“冰火两重天”，院校生态正在质变
当某民办高校老师盯着系统里上千个空缺名额，愁得彻夜难眠时，西湖大学、福建福耀科技大学等一众新兴民办本科早早收获高分满档，录取分数甚至超过了部分985高校。同一片天空下，为何凉热如此不同？
按照浙江大学国家高端智库教育学院分中心执行主任阙明坤的看法，与传统民办高校不同，以西湖大学、福建福耀科技大学为代表的民办高校，对标的是国外高水平的私立大学。“这些新兴民办高校拥有充分的资源配置、高水平师资、紧贴前沿科技和新兴产业的专业设置，满足了大众对高水平民办大学的向往。这也是为何有高分考生宁愿放弃985冷门专业，也要做新大学首批‘吃螃蟹的人’。”
复旦大学发展研究院副研究员刘虹认为，这些“小而精”的新兴研究型民办高校的出现，呼应了高等教育从规模扩张到提升质量的需求。
2001年，全国实施学历教育的民办高校只有124所，占全国高校数量的比重不到1/10，民办高校在校学生占全国高校在校生数量比重不足5%。截至2024年，我国共有民办高校803所，占总数近1/4，也就是说，每五个大学生里就有一个来自民办高校。
“如果说民办高校的扩张在一定时期内满足了人们对‘上本科’的需求，那么如今，随着高等教育的普及，供需情况已发生变化。”刘虹谈到，长久以来，公办院校与民办院校在高招录取位次上差距明显。过度市场化运营的民办高校一度被贴上“文凭工厂”标签，整体认可度明显落后于公办。尤其是随着职业本科的兴起以及公办院校的扩招，考生用脚投票，弃票低口碑的民办本科在情理之中。
“这种冷热不均现象折射出高等教育的院校生态将发生质变。”复旦大学高等教育研究所副所长陆一分析，原先，高等院校的口碑排座几乎是由高考分数决定的单一序列，考分序列和大学排名序列几乎对齐，民办高校基本处于低分段。“换句话说，由分数决定考生去向，有很强的社会约束性，个体很难做出真正的选择，否则无异于自我贬值。”然而，以西湖大学为代表的新兴民办高校突破了民办高校与公办高校之间的招生位次。在她看来，这种“分数交错”打破了这种等级化的序列，开始形成新的高教生态。
“毕竟，一个超大规模、普及化的高等教育体系势必是多元的。”陆一直言，可以想见，新兴高水平民办高校的兴起将会进一步挤压传统民办高校的发展空间。
考生用脚投票，经济理性压倒学历偏好
事实上，传统民办高校遇冷、甚至遭遇招生断档的情况并非今年独有。例如，2024年广东湛江科技学院的缺额人数就高达两千多人；湖南交通工程学院、湖南涉外经济学院等高校同年也均出现了较大范围的缺额现象。
对此，有专家分析，抛开民办大学不如公办大学的刻板印象，高校自身发展存在的结构性短板，正在加剧民办本科低水平发展的恶性循环。
相比公办院校，大量民办本科高昂的学费成本正在“劝退”不少家庭。公办高校学费约6000元/年，而大多民办高校学费偏高，普遍是公办的4-6倍。甚至有民办高校一年的学费接近15万元。
“这是典型的经济理性压倒学历偏好。”阙明坤举例，湛江科技学院学费为32000元/年，相当于广东省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的52%。考虑到求学的“性价比”，许多家庭优先选择“低学费+高就业”的公办专科或职业本科，这种选择逻辑直接导致民办本科生源质量持续下滑。此外，大量民办高校师资的年龄结构、学历结构不合理，具有高级职称的教师流失严重。这些都在掣肘学校的发展。
民办院校的另一个明显短板，就是专业设置不适应市场需要。刘虹谈到，部分民办本科高校的专业扎堆文科，但目前市场上大量就业需求集中在理工科。专业设置与市场需求的严重错配，进一步削弱民办高校的招生吸引力。
走突围之路，找准办学定位是关键
有研究预测，2034年后，高等教育生源量将大幅缩减约40%。在人口减少对高校的冲击风暴里，民办高校首当其冲。目前，已有民办高校出现教师“裁员潮”和生存困境。不过，也有专家解释，这不能简单理解为“民办高校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民办高校依旧是中国高等教育的重要组成部分。实事求是地说，我国要建成教育强国，民办高等教育依旧是一块短板。”阙明坤直言，在生源危机面前，传统民办高校要突围，必须苦练内功，启动改革。
“民办高校当务之急是在新的高等院校生态中找到自我精准定位。”陆一说，当本科文凭不再稀缺，民办高校应以面向消费需求提供高质量服务的逻辑来办学。福耀科技大学、宁波东方理工大学等受到高分生青睐，恰恰说明了走特色办学的民办大学依旧具有市场潜力，民办高校要在探索多元化办学上努力。
在专家看来，不同于如福耀科技大学等高校走研究型道路，普通民办高校走应用型办学之路更适配。
放眼全国来看，已有不少高校加强产教融合和校企合作，交出了亮眼成绩单。比如，上海杉达学院护理专业与仁济医院合作“仁济班”，多年就业率高达百分百。该校护理学还获批了硕士点，杉达学院成为上海首个获批硕士点的民办本科高校。再如，宁波大学科学技术学院与公牛集团合作成立首个产业学院——公牛学院，公牛集团直接参与人才培养的全过程，通过建设区域特色鲜明的应用型大学，创新校企合作协同育人新机制。
“传统民办高校要想突围，就必须在办学定位、资源投入与专业设置等方面做出实质性改变，尤其是要遵循教育规律，聚焦地方经济社会发展需求，培养应用型、技能型人才。”阙明坤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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